Greensoul

【海赛】共犯

CP:海赛

 

Summary:

大风纪官与大书记官的沉默48小时。

 

 

赛诺正狠狠地瞪着他,艾尔海森也毫不示弱地瞪回去。

如果风纪官和学者们有幸在场,在看到两位教令院顶头上司这么剑拔弩张的对峙时,一定会飞速地掏出瓜开始咀嚼。但如果他们从视线的高度继续往下看,看到大风纪官正单手捂着代理大贤者的嘴用全身的力量把他压在遗迹的墙上时,那些无辜的瓜就会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赛诺的眼神变得更凶狠了一些。

莫名其妙挨了一下又被瞪了的艾尔海森感到更加莫名其妙,全然把自己私自介入大风纪官的沙漠追猎任务一事抛在了脑后。

赛诺还在盯着他,但开始缓缓把按在他胸上来压制行动的右手拿开,左手仍然纹丝不动地捂在他的嘴上。他举起右手,警告性地指了指艾尔海森,然后在自己紧抿着的嘴边比了个拉上拉锁的动作,又指了指艾尔海森要他看清楚,随后将自己嘴上封好的拉链拉开。

赛诺的右手攥成拳头,只留出一个大拇指在外,冲着自己的脖颈从左到右地一划。

艾尔海森的后背一凉。

仔细想来,在刚才塌方的剧烈震动中,他冲进遗迹的门内,确实是想出声喊赛诺来提醒他大门快要被封死。然而话还没出口半个字,他就被赤沙之杖冲着侧腰来了一下,未说出口的赛诺的名字也变成了短促的气音。

再然后,齐齐被封入遗迹的两人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赛诺又做了一套刚才的动作,继续瞪着眼睛,试图靠眼神窥探他的脑子有没有记下。

艾尔海森艰难地点了点头,自己重复了一遍这套动作。

大风纪官瞪圆的眼睛眯了起来,看起来是对于自己的特殊沟通能力颇为满意。

赛诺慢慢从他身上离开,拉开距离,眼睛还在盯着他的嘴巴。

看他如此严肃的样子,艾尔海森突然起了闲情,故意张开嘴假装要说些什么。下一秒钟,他又被原封不动地按在了墙上,这回对方用得力气更大,戳进他眼睛里的视线也更加怒火中烧。他不得不举起双手投降以获得生存必需的氧气。

赛诺心怀怨念地看着那敷衍地挥舞着的双手,思考起在特殊情况下揍代理大贤者一顿会不会有什么代价,考虑到他已经揍过真正的大贤者了,或者草神大人也会对他此次冲动的行为同样抱有理解。

他心念着小草神大人的仁慈,还是选择暂时放过艾尔海森。

然而,当他转身向遗迹更深处走去的时候,艾尔海森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赛诺一惊,本能地把手猛地抽出来,然后又被动作同样迅速的艾尔海森在此抓住了。他诧异地盯着两个人紧紧连在一起的手,随即用难以言喻的表情看向一脸无辜的艾尔海森,然后用力地甩动起了胳膊试图挣脱。

艾尔海森任由赛诺挣扎,知识的力量令他纹丝不动。

这画面看上去就像赛诺在闹脾气一样诡异。

等到他挣扎的动作小了些后,几日不眠不休的追击毕竟给赛诺留下了实在的影响,艾尔海森就拽着那只手把它送到自己面前强硬地摊开,然后用指尖在那柔软的掌心中写划起来。

赛诺被这突然轻柔的触感激得瑟缩了一下身体。

他瞬间明白了对方的用意,便在那令他心烦的悸动中认真注意起了对方写下的文字。虽然生气,但他也不会否认这的确是目前最有效的沟通方式,至少看上去比两个人互瞪能传达更多的信息。

“不能说话?”

他点了点头。

“遗迹的原因?”

他又点了点头。

赛诺想了想,主动将艾尔海森的手也翻了过来,换自己用指尖写道:“这个遗迹用了言语的禁忌之术,千万不要说话,会死。”他用指甲扎了艾尔海森一下,引起对方投下不满的一瞥。

他继续写道:“咳嗽,呼吸都可以,但绝对不能……”

他的指尖还没落下下一笔,两个人就同时在可怖的沉吟中汗毛倒立。

那声音跨过了一切物理阻碍,没有在空气中响起,而是自然而然地直接在他们的灵魂中响起。它仿佛是沾染着糖浆的毒药,带着显而易见的魔性,将死之气息一点一滴地渗入。

艾尔海森僵硬地转过头,视角的余光瞥到往这边攀爬而来的没有具体形状的气魂,它们正是声音的来源。他咽了口唾沫,在快速冷静下来的大脑中检索相应的信息,却看到赛诺微微张开了嘴。

他还未来得及领悟大风纪官为何要做出这和自杀等同的行为,就听到那张口中传来了无声的吼叫。

那是比低吟更具破坏性的音响,带着远超出前者的力量和风暴的烈度,如同肃清般在瞬间就将低贱的死之魂灵撕裂成了碎片,让其只来得及留下已经失去了杀伤力的哀鸣,在两人的灵魂中回荡着慢慢消失。

赛诺把手抽了回来,拎起赤沙之杖,示意艾尔海森跟上他继续前进。

 

赛诺充满兴趣地看着艾尔海森拿起那只烤赤尾蜥,面无表情地将其递到嘴边咬下、咀嚼、让食物的味道漫过味蕾,然后扭过头克制不住地呕吐出来。

他在干呕声中微微笑了起来,能看到那个艾尔海森吃瘪,确实算是件能缓解焦虑心情的乐事。艾尔海森咳红了眼睛,用杀人般的眼神看向若无其事吃下另一串烤赤尾蜥的赛诺。

他在赛诺空出来的手掌上写道:“你能吃下去?”

赛诺偏着头看他,又咬了一大口。

他继续写道:“大风纪官阁下还真是……”

艾尔海森握在手里的纤细手掌被抽走,赛诺显然不想听他再讲些让他血压升高的发言。在过去,艾尔海森的话往往有条理地娓娓道来,即使听着生气也令他难以打断,如今他可以随时阻止对方发言,自然要充分行使这个权利。

被夺走了外置声带的艾尔海森也没了办法,只好继续试着解决今天能找到的唯一的食物。

平静的沉默在两个人之间蔓延开来,对他们而言,都是新奇的体验。

大风纪官和代理大贤者之间几没有过这般长时间的无声无息,他们如果不是在针锋相对,就是在将要针锋相对的路上。如果有沉默降临在两位身间,那连刚入职的风纪官都知道该跑路了:暴风雨前的宁静最令人胆颤。

因此,当两个人都默不作声地吃完晚餐后,这份罕见的不含攻击性的无声沉默就开始变得奇妙起来。两人坐在燃烧的火堆旁,耳畔能听到的声音只有木柴的细微爆裂声和不知何处的砖块碎裂声,反而更增加了一份平静。

赛诺显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这诡异的氛围让他浑身不舒服:他和艾尔海森之间不该有这么……这么温馨?和谐?融洽?祥和的沉默,他们应该互相看不顺眼地争论,让空气中燃上硝烟气,而不是……总之,这让他想到完全不应该存在的某种关系。

他开始在自己的办公包中漫无目的地翻找起来,尽管他知道为了提高追击的速度,他已经舍弃了所有无关紧要的东西,这里面连半张纸片都没有,但能制造一点噪音总是好的。他甚至精神错乱地期待能从中掏出一套七圣召唤的卡牌,他们可以在生死攸关的时刻无声地打牌,而不是什么安安静静地靠在一起看篝火。

然而,他的尝试很快就不得不宣告失败:艾尔海森在他的前面摊开了手,显然是要他把手放在上面。

他侧目,看到灰发男人眼神坚定,面不改色。

赛诺面无表情地把他的手拍开,拒绝了这种看起来像让小动物握手的暗示,然后在对方皱着眉揉起手心时,将手掌摊开重新摊在他的面前。

“算了,就是吵架也比干愣着强。”

大风纪官的心态逐渐走向自暴自弃。

他看着那常年握笔的骨感手指在他的掌心滑动,肌肤的亲密接触带来细腻的战栗,莫名其妙地感到自己的心跳的声音越来越大。他赶紧把这奇怪的想法扫出大脑,专心于对方传达的消息。

“你可以说话?”

艾尔海森在发问:“那是什么语言?”

至少肯定不是他所熟悉的二十种语言之一,也不是他了解的任何人类的语言。

赛诺翻过艾尔海森的手掌,指尖停顿了一下,然后回答道:“不是你该知道的东西。”

艾尔海森拽住了他想要抽离的手腕,甚至把整个人都往自己那边带了一下。他表情严肃地敲了敲自己的掌心,示意赛诺继续作答。

小麦色的手指在他的掌心中停留了片刻。大抵是赛诺终于权衡完了利弊,那指尖最终还是动了起来。

“魔神的语言。”

他简短地回答道,然后坚定地将手抽了回来,裹紧了长袍背对着艾尔海森装作要休息的样子,不准备再进行说明。

一阵窸窸窣窣过后,他紧绷的后背忽然迎来了和之前掌心体验过的相同刺激。他拱了一下身子,颇为无奈地继续感受对方没有停止意图的话语。

“为什么能说?”

他背上摩擦着的布料问道。

“对你自己有什么危害吗?”

他皮肤上微妙的触感问道。

“赛诺。

他的名字被人在背后细细地写下,一时间令他大脑一片空白。他僵着身子,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能徒劳地感受着那只手指在他的背后游走。

“赛诺。”

第二次。

“赛诺。”

第三次。

“赛诺。”

第四次。

“赛诺。”

第……

那写在他后背上的文字声音越来越稠密,越来越响亮,就像让人喘不过气的雨水,即使此刻他明明深陷沙海之中,只是想象这个画面仍然会感到头脑发蒙。名字的主人终于意识到对方有着不得到回复绝不罢休的气势,便赶紧按住了那只在他背上写画的手。

 

赛诺绝望地意识到,他开始能在无声的眼神交流中读出艾尔海森那该死的脑内语言了。

比如,此刻(在他眼中)一脸洋洋得意的艾尔海森正句尾上扬地宣告胜利:“快说吧!”

这令他恼怒地锤了对方一拳,然后直接在对方肌肉线条明显的小臂上开始狂乱地作答。

“我能说魔神的语言是体质原因,这是交易的一部分,其他的你不需要知道。”

他的手掌落下不容抗拒地追问:“什么交易?对你有害吗?”

赛诺还在思考该怎么糊弄过去,他的掌心就出现了下一句话:“我可以学习吗?”

他皱着眉头摇了摇头,一脸不解地看着面带严肃的艾尔海森。

 “好吧。”

对方出乎意料地放弃得很快,但没有就此结束自己的提问。

 “对你有害吗?”

艾尔海森又问了一遍,他对于这个问题有种惊人的执着。

 “你之前说魔神语言破坏死灵的时候,看起来不是非常愉快。”

 “不是什么大事。”

赛诺敷衍地回答道。他在艾尔海森不赞成的目光里摆了摆手,站起身逃去门外站岗。

  

几个小时的休息之后,他们又继续往遗迹深处探索。按照赛诺事前的调查,这个遗迹的其他出口和最深处的机关是相连的,他们必须要赶在水分与食物都耗尽之前去到那个核心机关。

这是个葬送嗓音与语言的灵柩。

艾尔海森在一路上认识到了这点,对沟通的绝对阻断让这里寂静得令人不安,人类会因为语言的禁止而失去对彼此心中所想的感知能力,他们会四分五裂,被各个击破,或者在猜忌中内讧,将本该指向敌人的刀刃对向同伴。他也明白了为什么赛诺会独自前来,其他风纪官大概会在踏入这遗迹的第一步就因为惊叹而引来杀魂,就像他差点走上的末路。

他观看了很多次赛诺用魔神的语言击退死灵的战斗……严格来说,那应该是单方面的“屠杀”,赛诺在这无声而响亮的战斗中有着支配性的绝对力量。说实话这令艾尔海森稍微放下了心,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在这个遗迹之中,他的的确确是个需要被保护的角色。然而,他的放心并没有持续很久。

 “刚才,是三个音节。”

不通过耳朵而直接在精神世界中响起的声音,无论是死灵的还是魔神的,来多少次都让艾尔海森感到难以习惯,那种穿透的恶心感就像把史莱姆凝胶塞进绿汁脆球,并不致命但恶心得令人印象深刻。

在他逐渐逼自己适应这种感觉的同时,赛诺正面不改色地一次次吼出不存在的语言,替他们扫清道路上的障碍。艾尔海森虽然不能理解那是什么意思,但能够感到随着探索的深入和死灵的增多,赛诺每次说出的音节在逐渐增长,从一个音节增加到了三个,他的精神看上去也随之更加疲惫。

然后,就在他在第二次休息时准备制止这种危险的行为时,大风纪官却突然主动地在他的手上写了一行字。

 “你想要学习魔神的语言吗?”

赛诺明显看到了他藏不住的惊讶,于是补充道:“我知道这是触犯禁令的,但如果遇到极端情况,这可以保证你不丢掉性命。”

这行文字语气诚恳,用词严谨,但根据赛诺用力在他掌心里留下的划痕,艾尔海森认为这句话正确的表述应该是:“给我学!”

他回复道:“怎么学?我没有你那种强大的体质。”

赛诺没有回复。

他将那只文字痕迹尚且温热的手拉到自己的心脏的位置,然后将自己的一只手也同样放到艾尔海森心脏的位置上。赛诺抬起眼睛,金红色的瞳孔将艾尔海森收入眼中,一瞬就将其推入到了意识漂浮的世界。

他开口说了第一个字。

艾尔海森感到那个字瞬间就如同烙铁般烫在他的大脑之中。

赛诺缓慢地吐出了剩下的几个字,它们纷纷像有实体般从虚无中诞生,然后刻印在艾尔海森的精神意识之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知识的接受者仍然不能理解任何一个字节,但却产生了这些字清晰得如同伴随着他出生,是他与生俱来的东西。

然而,在这场教学的最后,艾尔海森忽然听到了他能够理解的内容。

 “赛诺。”

出于某种本能,他意外地辨认出了最后的两个音节:那是他写过无数次的名字。

他还没来得及理解这意味着什么,名字的主人就眨动了一下眼睛,将他拖回了现实之中。白发的少年担忧地用在他眼前晃动着手指,查看他的意识是否清醒。

艾尔海森抓住那只手,在脑髓烧灼的奇异痛感中写道:“你给我刻下的是什么,为什么会有你的名字?”

赛诺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显然对于艾尔海森竟然理解了部分内容而感到不可思议。但他很快就掩饰住了自己的失态,平静地回复道:“这句话的意思是你将能够使用我的力量,它会保护你度过难关。”

 “但我依然不懂怎么发音。”

 “到时候你会知道的,这是灵魂的语言,需要时自然而然就能说出来。”

赛诺认为自己已经尽了教学和守护者的责任,于是准备结束这场谈话,但艾尔海森显然还有话要说。他看到男人的眼中流出戏谑的光,心中顿时涌起不好的预感。

艾尔海森写道:“没想到大风纪官阁下一直在知法犯法。”

果然是这样!

赛诺简直对于自己对艾尔海森的高超理解能力感到悲哀。

他叹了口气,慢慢地写道:“这的确是我的罪孽,在一切结束之时,我也会裁决自己的灵魂。”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愧疚的感情,接着写道:“抱歉把你……”

他还没写完,手掌就被翻了过来握住了。

艾尔海森没有给他说完的机会。

  

当他们站在那个被黑雾环绕的核心机关前时,赛诺那骇人的魔神语言已经能够说到完整的一句了。

在艾尔海森的眼中,赛诺的状况已经不能说是不太好,而完全就是糟糕了:他的声带从未颤动过,但唇角已经泛起了一点由喉咙涌出的鲜血。冷汗正顺着他的额角往下滴,在此处没有用武之处的赤沙之杖现在更像在支撑着赛诺不让他倒下,他的呼吸也随着一次次的开口变得急促起来。

书记官的心中被恼火占据了,他恼火于这个人不在意自己身体状况的努力,更恼火于即使自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方法捂住赛诺的嘴,仍然无法阻止他继续发出那非人的声音。

黑雾向他们满溢过来,他的头中传来一声尖啸,随后身旁也立刻回应起了带着血腥味的咆哮。声音们在他狭小的精神空间中撕扯着彼此,他痛得眼前发黑,忽然被拖着奔跑起来。

赛诺顾不得喉间新出现的腥味,将艾尔海森强行拖到了核心机关那里,转手击碎了那个年久失修的仪盘。大地开始颤动,大量的砂砾从地面深处如海浪般喷涌而出,瞬间淹过了两个人的小腿。

更糟糕的是,这砂砾并非是单纯的尘土,更和沙漠子民所爱戴的慈爱黄沙没有关系。这沙海里同样混杂着遍布整个遗迹的死灵,这些比指尖还要渺小的怪物随着砂砾啃咬上了那活着的还能发出声音的肉体,至死方休。

在被淹没的瞬间,艾尔海森感到自己原本如玻璃般通透的精神世界立刻出现了裂痕。这过于剧烈的刺激令连保持意识都困难,他喘着气,吐出的却仿佛是生命的碎片。

抓紧我!

他用仅剩的皮肤触感从那连接的双手处听到了这句呐喊。

那不是人类的声音,也不是魔神的语言,那只是……赛诺的声音。

他听从了呼唤,用力地回握过去。

 

他在仿佛是漫无止境流动的沙海中浮沉,破碎的玻璃裂片一点点从他的头脑中剥离,那些他无法聆听的诅咒开始变得清晰且悦耳,像是威胁,又像是诱惑,渗透皮肤,渗透精神,势必要将他与这黄沙一同留下。

正如他一向自述的那样,他只是个文弱的知识分子。

黄沙的流动开始变快,裹挟他们的力量也更大,但赛诺仍然欣喜地感觉到有清凉的风正从那个不知在何处的出口吹过来。然而,他的欣喜只停留了一瞬,随即立刻意识到艾尔海森的涣散。赛诺焦躁地用指甲掐住他的皮肤却效果甚微,普通人艾尔海森在这强大的魔性力量面前终究过于脆弱了。出口近在眼前,但艾尔海森是无法坚持到那里了,他在一瞬间就得出了结论。

赛诺沉思了一秒,仅仅一秒的时间就让他做出了决定。好在这个决定他早已想过无数次,所以实施起来倒也轻松。

他用那熟悉的带着冷冽的声音说:“艾尔海森!”

在听到那仿佛一万年未曾听过的嗓音时,艾尔海森瞬间明白了:这就是那个时刻了。

他灵魂的罗盘开始按照被刻画好的那样强制启动,他的喉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动起来,准备编织出一个普通人类本不配触及、却被给予了述说能力的词句,那是无尽的荣耀与不可饶恕的罪责。

但在电光火石之间,艾尔海森却突然理解了那句话的意思。他本不该懂得魔神的语言到底是何含义,但他就是在那一刻唐突地明白了。

那不是什么天真单纯的借助力量,而是——

 “将他(赛诺)的生命交给这个躯体。”

 

赛诺在下沉。

漫无边境的沙土与沉重的空气将他向下拖去,他闭着眼睛,仍能感受到那多次降临于他身之上的魔神的意识,在沉默地凝视着他。

就这样结束了?

它仿佛在提问,又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

意识昏沉的赛诺无法做出回答。

嗯?呵呵……你的安排没能如愿啊。

它带着讽刺意味的笑在赛诺的血液里流淌,吵得他头痛。

还是把机会留给下次吧,小家伙。

那个声音和黑暗一同忽地消失了。

 

“赛诺。”

他听到声音。

 

清泉般的声音。

 

清泉般的声音像雨点般落在他的身体各处,带来舒适的凉意与湿润,唤醒沙漠中迷途的旅人。他那干涸到龟裂的灵魂被这声音细致入微地填满了每一条缝隙,温柔而坚定地牵着他走回生命的绿洲。

 

赛诺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声音并不是由空气震动产生的。

但还没等到他挣扎着从某人的膝上坐起来,耳边就真真切切地响起了那熟悉的成熟嗓音。

“赛诺。”

那个嗓音这样说。

他就这样僵硬地躺在艾尔海森怀里,在意识尚未完全清醒的迷惑中坚持和低头看他的人大眼瞪小眼。受伤的喉咙令他不太能说出话,他惜字如金地组织起语言。

但艾尔海森主动制止了他这可能会继续伤害喉咙的举动。

他说:“看来魔神的语言也没有那么难学。”

赛诺难以置信地盯着他,在心里尖叫怎么会存在一瞬间就能领悟并修改魔神的话语的普通人类?他很确定自己留下的东西是实打实刻在艾尔海森的灵魂之上的,而他自己的话语就是启动的扳机,艾尔海森本该无法拒绝地说出那句为他能带来生路的……等等?

他突然抬起手掐了下那张英俊的脸,对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痛得倒吸一口冷气。

哦是活的。

赛诺冷漠地想。

他回忆着那来自艾尔海森的清泉般的声音和身上不可忽视的疼痛,快速理清了这一切:这个可怕的男人不仅拒绝了他的刻印,还利用蕴涵在那言语中的力量以各打五十大板的方式保下了两个人,最后他用新学会的语音编织出了那眼拯救他的清泉。

……何等可怕的男人!

他还没来得及在沉默中消化完这份震惊,就被脸上被拉扯的痛疼刺激得抽气。

“大风纪官阁下如果傻了,我明天就得开始选拔继承人了。”

熟悉的嗓音带着熟悉的令人恼火,听起来却有种令赛诺不愿意承认的亲切。

“还有一件事。”艾尔海森说。

他一边好整以暇地把大风纪官按在自己的膝上,让他继续休息,一边面露沉痛地说:“没想到我也犯下了触及越界知识的罪过,之后肯定要接受审判吧。”

赛诺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不过,时值教令院风雨动摇之际,代理大贤者也不是能够轻易换人的,如果能得到大风纪官的亲自监督,对于我的审判或许可以推迟进行。”

赛诺叹了口气,让声音从自己的喉间滚出:“那就这样吧,艾尔海森。”

他大概要看管这位共犯者一段时间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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